长生

资深小白|BBC SHERLOCK|超级大自然|耽美|同人|没事喜欢自己比划点东西,但是通常质量都不会太好|间歇性脑洞死亡|对一些事物有着叶公好龙式的喜爱

[授权翻译/警探组]postcards from small places(1/4)

原作者:ghost_teeth

原作AO3:如果大家喜欢这篇文,请一定记得戳链接去AO3给原作者点kudos鸭!

译文AO3:摊手

分级:E

警告:Graphic Depictions Of Violence,Major Character Death(译者以身家性命发誓,信我,这警告严重不实,本文无任何角色死亡)

主要标签:革命失败,机器康(?),朋友到敌人到朋友到恋人

Summary:

革命在马库斯和诺丝的亲吻中彻底溃败。汉克带上能带的行李逃离家乡。

Notes:

译者:大家好,你们的翻译机又回来了(x

老实说,这篇汉康是我接触过的最独特的汉康。刚!Hank/刚!Connor,两个人对待对方的方式如此不同,以及阿康异常的心路历程委实很真实。作者对大环境的渲染也非常真实可信。总鹅言之,我很喜欢,也希望大噶喜欢!比心!

(这文一共四章,请让我感受一下日更的快乐吧,所以我一天更一章,阿门)

*原文斜体用加粗表示*(lofter为什么没有斜体差评)

*原文大写也用加粗表示*(统共就一处大写,加粗就完事儿了)

*无beta 误译漏译请多担待 感恩*


Chapter 1


 

I am no good

Goodness is not the point anymore

Holding on to things

Now that's the point

- Dorothea Las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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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9  5  1 

 

春天热得太快、来得太早。四月份墙上还挂着积雪,五月一转眼就攀升了五十华氏度,积雪不像是逐渐融化在泥土里,倒像是一夜间凭空蒸发了。一个令人作呕的春天:天空阴阴沉沉,底特律散发着湖底淤泥一般的臭气。存在感极强的垃圾堆会拽着你的鼻子尖声高叫这里就是始作俑地

这种天气里睡不着觉。不过汉克不太受影响,横竖他也不怎么睡觉了。

夜晚降临时,他会出门散步。

街上没什么人走动,但仍然布满铁丝围栏和水泥路障。颁布强制疏散令之后还是有部分人陆续迁回底特律,但他们心里都明白城里不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每个像汉克一样这个点在街上游荡的人都缩着脖子眼观鼻鼻观心,无瑕看汉克一眼。汉克也是一样,他也不怎么留意其他人。

现在城里几乎没有武装人员。革命刚平息那段时间底特律戒备森严固若金汤,但现在国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于是他们穷得连夜晚巡逻也担负不起了。汉克可以随意来去,不会被一声“嘿站住”叫住盘查;他没有给晚间散步订什么计划,大多数时候都是挑一个方向,一直走到被垃圾堆堵住去路为止。

一开始,这种垃圾堆到处都是(大部分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白色骨骼,少部分更糟的还有皮肤、牛仔裤和T恤衫),足足能堆二十尺高。不知疲倦的清道夫从那时起开始回收还有利用价值的部分,报废的就拆成零件,随后连续几周的融雪把挑剩下的垃圾瘫进了一足高的泥地里。每晚散步时,汉克都推着一辆红色儿童玩具小货车,车里放着一把小铁锹、一块脏兮兮的旧毛毯和一瓶没开封的威士忌。他在垃圾堆里不停翻找、擦拭,拉开残肢断臂,间或灌两口威士忌,直到头昏眼花看不清路。大部分时候,就算他已经人事不省,脚底的肌肉记忆也能在天亮之前把他带回家。他找得很有耐心,不着急不忙慌,反正他要找的东西也不会自己长脚跑掉。

汉克的白天过得平平无奇。早上回家后他会放相扑出去撒欢,大部分情况下他都不记得这之后他还干了点什么。也许他不想记得;也许他只是在对着墙壁发呆。上次去上班可能已经是一月份的事,刚开始他还能收到电话、邮件和短信,后来这些也没了。随后单位没有经过任何商议与通知就给汉克寄来了养老金账单,一并堆在了阳台上那摞没拆封还湿了水的信件上。

有时候,汉克白天会出门采购。他买了一个小煤油炉,几个睡袋,几大包保质期长的食物,还有一些一时心血来潮、以他城里人的想法来看以后会用得上的东西:尼龙绳、暖手袋、反光背心、防水靴、不锈钢镊子。最近所有商品都在大减价。汉克把淘到的货物放在汽车后备箱里,用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防水布盖好备用。

四月末湿热得像是住在人嘴里。一个稀松平常的周六半夜,恰好是四月悄无声息地迈向五月的当晚,汉克找到了他一直以来在寻找的东西。

康纳残缺了不少。他的一条腿从膝盖处齐齐断开,腹腔空空洞洞看起来像是有个手法不怎么高明的人为了卖钱掏过了;右半边脸上有一大块撕裂,白色硅胶质地的人工皮肉向上翻起,露出其下诡异的肌腱和一排完美洁白的臼齿。

他仍然打着领带,身上还残留有那件“模控生命公司派来的仿生人”夹克的碎片。汉克记得这种合成材料的光滑质感:轻易就能从手中滑脱出去。他低头看向康纳紧闭的眼睛和安详的脸庞,在内心深处寻找着后悔的想法。没有找到。他不后悔,而且也不为自己不后悔感到自责。

汉克灌了一大口威士忌以示庆祝,然后从小车上取来毯子,用一角擦拭掉康纳残缺脸颊上的脏污。“是这么回事,”他好似在跟康纳交谈,“就算你没有全摔坏,我也不知道怎么开机。哈,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随后,康纳的眼睛闪动着睁开了,好似之前只是在打盹。汉克吓了一跳,猛地向后弹开。“噢。汉克。你好啊,”康纳说道。

“你好。”汉克蜷起手指挥了两下。

康纳稍微阖了一会儿眼睛,很像是努力回忆宿醉之夜的羞耻细节的醉汉。他睁开眼之后,汉克注意到他被拔走了一只眼球,安放眼球的基座是深蓝色的,很干净。“你把我从房顶上扔了下来,”他说道。

“没错,我把你从房顶上扔下去了,千真万确,”汉克轻快地答道。他身体向后仰了一些,开始用毯子清理康纳下巴上的污迹。“怎么,后来他们就把你当垃圾一样丢在这儿吗?”

“我想是的。”康纳的声音带点电流的嘶嘶声,听起来模糊又遥远。他额角的LED灯没有亮,可能是坏了。

“然后你就一直醒着,在泥地里待到现在?”

“一开始没有。最近也是时醒时昏。我大多数时间处于待机状态,否则我会感觉,呃……无聊。”

康纳看起来没有打算提出异议,于是汉克转而开始清理他鼻梁和额头上结块的污渍。“无聊,嗯?”他嗤笑一声。“你现在还学会无聊了?”

康纳平静地耸耸肩,由于泥水的缘故,肩膀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我想是的,”他重复道。

汉克坐在脚后跟上继续擦拭。情况不太乐观。康纳仿佛一座被洗劫一空的国会大厦,他仅剩的那只眼里有什么东西被烧成了废墟,普通接个线闪两下火花肯定修不好。“我要把你放进那个小车里,然后从这儿离开,”他告诉康纳,在他肩膀上方打了个响指向他示意那辆红色的小车。“我把你抬起来的话,你会不会散架?”

“应该不会。但我要提醒你,我很重。”

起初汉克还嗤之以鼻,他可是能毫无压力举起一个成年男人的人——但康纳说得没错。他拖着电线还浑身滴着泥水,比看上去重了两倍不止,不过汉克最终还是摇摇晃晃地把他弄到了车上。即便一条腿短了一截,把康纳修长的四肢安放在小车里还是有点困难,最后他的头吊在车前,脖子以一种正常人完全不行的位置撑在了车轮边,仅剩的那只脚卡在另一侧车壁上,膝盖弯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

这活儿干得气喘吁吁,汉克停下来缓了缓,啜了一口威士忌。“老天,你是拿什么做的,石头吗?”

“是的,全部是岩石。建构世界顶尖警用型仿生人的秘诀就在于在机体内填充结构性岩石。”康纳对着天空说了一串,汉克累得都没工夫顶一句去你妈的。“我们要去哪里?”康纳在一辆儿童玩具车里扭成一把沙滩椅,但看起来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

“从这儿离开。”汉克说道。他抖了抖毯子。“我得把你盖上,不然别人会以为我杀了人。”

“你确实把我扔下了楼顶。”

“你还打了我一拳呢。我流血流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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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克用买酒的黑色塑料袋裹住康纳断腿的截面,用胶带把塑料袋固定在大腿上。康纳安静地坐在浴缸边,用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汉克一举一动。

房间里充满了烧焦塑料袋、发烫防腐鈦血的刺鼻味道。汉克直流眼泪,相扑则一直打喷嚏,从浴室里走进走出,向汉克发射哀怨负气的眼神。汉克刚刚用烘焙喷枪加热过的园艺铁剪修补了康纳撕裂的皮肤,随后把它放在马桶里降温;康纳用吸管小口啜饮着盛在迪士尼乐园纪念杯里的蓝血。蓝血是汉克从小巷子里的小偷还有怪大叔那里想办法弄来的,没有多少,只够让康纳进行基础运转,要是想启动自我修复功能还需要更多。

康纳不停地抚摸着脸上那条粗糙刺目的疤痕。他身体上还蜿蜒着更多疤痕,像是起伏的白色长虫。汉克用那把剪子的手法实在不怎么高明,一点儿没有艺术家的潜质。

“也不知道我修的这个防水效果怎么样,”汉克嘟囔道,保险起见又套了一个塑料袋,康纳断腿的截面太平了,没法用烙铁修补。“那我们就别让它沾到水。没问题。可以办到。”

“没问题,”康纳重复了一遍,乖乖抬起身体让汉克帮他脱掉身上的碎布片。他已经喝完杯子里的蓝血了,但还咬着吸管。汉克没心情替他拿下来。

清洁康纳有点像给从泥地里扑腾回来的相扑洗澡。汉克抓着莲蓬头冲洗的时候康纳坐着一动不动,没有很配合但也没有反抗。他咬着吸管,像被水迷了眼睛一样飞快地眨动眼睑。他看起来太可笑了:只穿着内裤坐在浴缸边沿,一条只剩骨架的腿直直地伸出去,另一条腿像是被隔夜的垃圾裹着。而且,老天,那条内裤跟闹着玩似的,印满了辣眼睛的蓝色模控生命标志。

汉克一只手拿着莲蓬头,另一只手拿着威士忌,一边啜饮一边观察污渍汇成灰色水流从康纳平坦的身体上蜿蜒而下。康纳也在看,吸管被他折进嘴里的一个小角落里。“他们没在你的其他部位上过心,是吧?”汉克问道。

“你指什么?”

“他们给你造了指甲、眉毛还有天杀的毛孔,但你没有……”汉克挥舞酒瓶在他自己的前胸比划了一下。

康纳低头看自己,随后波澜不惊地看向汉克。“副队长,如果你能够试举出乳首在探查罪案时的重要作用,我相信模控生命会认真对待你的反馈的。”他生硬地说道。

“现在叫我汉克就行了。”汉克对着康纳那张自鸣得意的小脸一莲蓬头水冲过去。不过效果不是很令人满意,康纳还是一动不动,没有像普通人一样炸毛挣扎。

“什么?”康纳把刘海从眼睛里拽出来。

“不再是‘副队长’了。叫汉克。”

康纳把嘴里的吸管从一边挪到另一边。“噢。那么祝你退休愉快。你一定对有更多时间追求你真正的爱好感到欣慰,”他朝着酒瓶的方向点了点头。

“很好笑,康纳。请务必继续打嘴炮。”汉克灌了一口酒,关掉了淋浴。汉克没用肥皂也没认真擦洗,其实还没算彻底洗完,但最起码康纳和之前相比能看了。他朝康纳头顶丢去一块旧毛巾,出去给他拿替换衣服。

汉克一直扒到衣柜最底层,试着找点那个瘦骨嶙峋的机器人能穿的衣物。他抽出来几条运动裤,这种裤子有抽绳可以系紧。但小号的衬衫就别想找到了,所以他直接随便抓了一件他不想穿的。

回到浴室的时候,康纳正用毛巾一角仔细擦拭着眼球底座里的水渍。汉克痛苦地呻吟一声,“我的老天啊。你能有一秒钟不干那种怪胎机器人会干的恶心事吗?”

“抱歉,现在起我会试着只做怪胎人类会干的恶心事。”

汉克扶起康纳,帮他坐在浴盆边沿。康纳套上运动裤,裤子上立刻出现了一块湿痕。他审视着手上的衬衫,大声读出印在上面的句子:“我在健身,正吃着健身塔可(I’m into fitness. Fit’ness taco in my mouth)[注:快餐笑话],”康纳疑惑地皱起眉。“健身塔可是什么?”

“别管那么多,穿上就完事儿了。”

汉克在康纳穿衣服的时候把园艺剪从马桶里拿出来放在一边,把马桶盖盖好。一通抱怨和咒骂之后,汉克终于成功把康纳从浴缸上扶起来坐在了马桶盖上。“我觉得你并不在乎今晚在哪儿过夜,所以既然对你来说在哪儿都一样那我就不管你了,我先回去睡会儿觉,”他说道。“你想去哪儿自己开车去就行。我现在背疼暂时背不动你,而且横竖明天我们也得把你弄到车上去。”

“车上?”康纳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我告诉过你了。从这儿离开。”汉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下巴差点掉在脖子上。“不和你扯了,我要去睡觉。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别吵醒我就行。”

他转身离开浴室,但康纳的声音叫住了他。“如果我拥有感情,我想我会讨厌你。”康纳语调轻快,听起来像是语音客服,一如往常。

汉克回头瞥了一眼。“情有可原。”

康纳仍然坐在马桶盖上,耸耸肩向汉克露出一个不是很明显但真诚的笑容。“但我没有感情。所以晚安,汉克。明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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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汉克一直没有睡着,房子里有任何响动他都会惊跳一下。他脑海中浮现出康纳绕着房间匍匐膝行的样子,一个不会眨眼、不用呼吸的东西用半截身高给汉克的颓废生活归档编号。在汉克令人作呕的想象中,那只眼睛的黑色瞳孔浓得化不开,最终在黑暗中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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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9  5  2 

 

边防士兵问他今天为什么要过境去加拿大的时候,汉克尽自己最大努力收起老年人骂街语气,回了一句我高兴。那士兵是个呆头呆脑的小年轻,留着特别显老的小胡子,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相扑。汉克跟他说相扑过境是有公务在身,那孩子一阵大笑,把护照还给汉克放他们走了,根本没有想过检查汉克是不是仿生人。汉克不怪他,毕竟谁会把仿生人做成家长不许孩子跟其说话的怪叔叔样子呢?

天刚蒙蒙亮,前路覆了一层未苏醒的淡紫色天光。相扑在车后座上翻腾欢叫——汉克已经不记得他俩有多久没有长途自驾游过了,可能好几年?车里没开广播,窗户开着,汉克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烟。他不是老烟枪,不是很上瘾,但总有些时候必须来一根。烟卷就放在搁手套盒子的秘密夹层里。

他们沿401 公路行驶,经过佩尔顿之后汉克有点昏昏欲睡。他把车停在路边,在杯槽里捻熄烟蒂,然后打开了后备箱。

片刻之后,驾驶座正后方的车门开了。一副杂货店随处可见的拐杖伸进车里,紧随其后的是康纳笨拙的身子。康纳看起来从未这么恼火过,不过配上一顶能遮住眼睛的帽子和一件借来的超长袖T恤,发怒效果就有点减弱。“我一直在给你发短信,”他说道,把一堆罐头和一个煤油取暖炉推到另一边座位上。

“噢,是吗?”汉克掏出手机翻起信息。

要走多久?

还要走多久?

我们现在够远了吗?

现在行不行?

现在呢?

现在呢?

汉克?

请放我出去。

现在?

汉克,放我出去。

他从后视镜里朝康纳扬起一条眉毛,哼了一声。“你多大了,五岁?”

“抱歉,后备箱太窄小了。”康纳实事求是。

康纳坐好之后,他们重新上路。“你没有护照也没有脉搏,本来永远也过不了境。抱歉你得在后备箱里憋屈区区半小时,小公主。”

“真的很小,”康纳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汉克差点没听见。

汉克正打算抽口烟,但烟卷被人冷不丁一把抢走。他朝后视镜恼火地盯了一眼,看到康纳已经吸过一口,正把烟卷从嘴里取出来。他面无表情的脸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挑衅。

“如果你想抽烟,可以直接问我要,”他嘟囔道。“不过,你要尼古丁有什么用?你难道还有个肺吗?”

“烟卷的成分不止尼古丁。”

“还有什么?胆大妄为?”

“焦油,”康纳答道,又抽了一口烟。看康纳抽烟挺尴尬的,他把烟卷生硬地夹在两根手指之间,像是模仿大人的小孩子。“碳酸钙,丙酮,乙酸乙酯,乙酰吡嗪,丁烷,氨,异松油烯。”

“味道不错。”

“丙烯醛,铬,甲酚。”

“是的,宝贝,正是丙烯醛锦上添花。”汉克把广播声音调大了。

“丁醛。”

广播声音更大了。

“丙醛,一氧化碳,苯乙烯。”

《黑暗之王》的鼓点震耳欲聋,康纳终于停了下来。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后座,仍然从后视镜里盯着汉克,抽着偷来的烟。也许尼古丁对仿生人没什么作用,但他看起来确实不那么想要用拐杖给汉克来一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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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三小时之后他们在一家加油站停了下来,汉克想上厕所但只能用女士洗手间,男士的坏了。他试着坐下来小解,因为在女厕所站着方便是个原则性错误。加油站小哥保证在他出来之前不会让任何人进去,但他洗手的时候还是有如芒刺在背。出来之后他在便利店拿了三罐红牛,一个微波炉可热三明治,还有一袋杂牌狗粮。结账路上经过一个放着便宜玩具和毛绒动物玩偶的架子,这些致癌的塑料垃圾专供不堪其扰的家长买来暂时堵住孩子的嘴;汉克瞟到了一个小玩意儿,顺手也把它买了。

回到车里的时候他发现康纳重新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烟盒和打火机就放在他大腿上,好像在挑衅汉克似的。

“给你买了点东西,”汉克向后座丢去个袋子。

康纳接住那个花里胡哨的包装袋,对它皱起眉。“为什么我会需要‘四岁及以上年龄使用’的海盗装扮套装?”

“只需要眼罩。”汉克指指自己的眼睛。“我越看你脸上的圆洞越觉得恶心,再说你也需要用东西遮一下以防被别人认出身份。要是你愿意,也可以戴上头巾和耳环。怎么开心怎么来。”他转过身想夺走康纳手中的烟,被康纳轻松躲掉。“把那玩意儿丢出去。我的狗要得肺癌了。”

“你先抽的,”康纳露出一个又恶毒又甜美的微笑,但还是降下车窗探出身。

接下来汉克完全忘掉了他为堵住康纳的嘴买的海盗套装,几英里后他朝康纳瞥去一眼,发现康纳脸上的空洞已经掩藏在黑色眼罩后面。黑色布料上印刷有白色卡通骷髅和交叉骨,大概是为了强调眼罩的海盗属性。

“看起来还挺好,”汉克说道。康纳坚决无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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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片还未成熟的大豆田时,他们看到停在田中的一辆拖车上悬着一块粗糙的广告牌。尽管他们正以八十迈的速度飞驰,牌子上的图形依然依稀可辨:两个红色的同心圆,画得歪歪扭扭但尾端准确无误地闭合在一起。十一月以来这个标志画在或者喷绘在墙壁、废弃工厂的大门上,汉克见过不下百次。

“哈。没想到这么老远还能看见这个标志。”他感叹了一句。

隔了一会儿康纳问道:“这是什么?”

“你错过的事情进展,”汉克说道。后座是预料之中的沉默,但汉克没有接着解释,这份藏掖给他带来一阵罪恶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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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顶露营帐篷围出的一个人工蓄水池被乐天地叫做“宁静海岸”。这种没电的地方过夜是十五块钱一晚。汉克之前从没有露营过。

他倚靠在副驾驶门边,用煤油炉加热了一罐辣肉酱,一边大口灌威士忌一边对幕天席地地做饭心生感叹。几步之外,康纳坐在一垛熄灭的篝火旁的一块圆木上,仿佛篝火里还有火星可看似的。相扑则逛遍四周,在每棵树下都用尿液作了标记,最后在康纳身边趴了下来。

“我觉得普通维修点对你身上的任何零件都无能为力,嘿,”汉克说道,朝康纳残破身躯的方向挥了挥勺子。

康纳低头看着相扑,犹犹豫豫地拍了拍它。“我同意。”他耸耸肩。“如果模控生命特别项目部门之外的任何人身上携带着兼容组件,我会非常惊讶的。”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相扑,伸展手掌从狗狗头顶滑至背脊,动作过于规律。

(汉克回忆起自己曾带着一只小手抚摸一条刚出生还发着抖的小狗,这让他的指尖开始疼痛。轻轻抚摸狗狗,看到了吗?就像这样。

“唔。真倒霉。那么未来一段时间内你都得保持这副模样了。”汉克用之前擦过汽车量油尺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拿起辣酱罐头关掉了炉子。

康纳的手在相扑头顶一顿。“我想是的,”他同意道,随后继续抚上相扑的脊背。

夜色中繁星点缀,将天空映衬得分外辽阔。营地在对比下渺小脆弱得不堪重负,汉克突然强烈地想要挨近任何能让他安心的事物。他抄起罐头和威士忌走向那垛篝火,在康纳身旁的圆木上坐下,希望自己没有把感受到的不安表现出来。

他喝了口威士忌安抚自己,随后没来由地把酒瓶递给康纳。让他没想到的是,康纳不仅接了过去还灌了一大口。汉克等着康纳对人生中的第一口酒皱眉苦脸,但康纳没有任何反应——他甚至没有咽下去,只鼓鼓囊囊地含在嘴里,歪着头好像在仔细思考。

“怎么,你要留着以后喝吗?”汉克嗤之以鼻。

最终,康纳向前俯身,把酒吐在地上。“咽下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罔顾汉克的抗议说道。“咽下去也不过是汇入内部废物储藏腔,我之后还得手动清理。”他用手背抹去嘴角的酒渍,随后注视着地上那滩湿痕。

“那你为什么还要喝?”汉克抱怨道,把酒瓶夺了回来。

康纳对着地上的酒迹皱起眉。“我不知道。”

他们二人默默无语,汉克一勺一勺舀着辣酱,觉得自己像大卫·克洛科特第二[注:大卫·克洛科特,美国政治家和战斗英雄,因参与德克萨斯独立运动中的阿拉莫战役而战死]。他能挺过去,他安慰自己。他可以风餐露宿,可以不食朱门酒肉,他是人类社会中活生生的人,生存是他与生俱来的权利。

“你真的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康纳的问题把汉克从自己的奇思妙想里拽了回来。“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为什么把我从那边带过来?”康纳抬起头,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注视汉克。

汉克耸耸肩。“相扑是个好伙伴,可惜不会说话。”毫无逻辑的理由,连说谎都算不上。但他甚至不知道如何解释目前的局势。

康纳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在房顶上,你亲口说我只是在扮演你的朋友,你说我根本不知道朋友的真正含义。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仍希望我伴你左右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汉克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不停地刮着空掉的罐头逃避回答。

“唔,是啊。”他最终开口道。“我猜你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比任何人演得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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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半夜,或许是那团异常温度,或许是靠背上多余的重量叫醒了汉克。一颗小小的头骨挨在他脑袋上方,头骨四周是比汉克阖上眼睛还要浓的黑色,闪闪发亮地假装自己是一只眼睛。

“汉克,”康纳叫道,近得汉克可以听见所有零件窸窣转动的声音。

汉克吓了一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直到摸到车门把手,他才想起来自己是在车里,躺在放倒的驾驶座上。康纳从后座趴到前面来,双手钳着汉克的脑袋,前座不堪重负地吱扭了一声。“操蛋的你想干嘛?”汉克恶声恶气,但被钳制得无法动弹。康纳的独眼中迸发出一种陌生遥远的光亮,狂野又猛烈,仿佛预示着灭亡。

康纳靠得更近了,近到汉克几乎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电流声。他把卫衣的拉绳叼在嘴里,金属帽正正好好卡在上下门牙中间。他不用呼吸。“你能给我讲讲花园吗?”他轻轻道,咬着绳子有些口齿不清。

汉克试着吞咽一下,但喉咙的肌肉似乎罢工了,舌头也变成了花岗岩。“花园?我,呃。我不怎么了解园艺。”

康纳侧过头,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润滑油!汉克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尖叫。“如果花园里空无一物,它还能叫做花园吗?”康纳问道。

“什么?我压根不知道我们现在在讨论什么狗屎。”

康纳倏忽向后退去,突如其来的空间令汉克一阵心烦意乱。“没什么,”康纳说道。“抱歉,汉克。继续睡吧。”完全退回去之前,他下意识地拍了拍相扑的脑袋,相扑昏昏沉沉地抽抽鼻子,康纳像是被烫到似的飞快撤回手,消失在后座的黑暗中。车里弥漫着酒气、汗味以及酸腐的死寂,汉克重新躺回去,听着后颈皮肤和靠背皮革摩擦发出的粘黏声音。他的皮肤好似和其下的结缔组织断开了,像鞋里错位的袜子一样在周身滑来滑去。

车后座上的东西令他害怕,并且以他不能感同身受的方式向被他们甩在身后的废墟之地悄然生长。他想要下车逃跑,但更想将后座的生物捉在怀里重新塑型成他认识的样子。他想安抚它,给它喃喃一些听不懂的话,给它什么东西让它抱住。

但开口时,他说道:“我不后悔将你推下屋顶。”

一段长长的寂静之后,康纳答道:“我也一样。”



-TBC-

大噶明天见!我这只沙雕想体验日更的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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